小城的律师生活

  于是这个事情在我看来，就是。
  对方说要调解，法官也愿意主持，没有提到任何数字，当事人脑袋有坑秀逗。
  他不知道发什么疯，相信做什么法事他的钱就能回来。
  那我肯定觉得分外不解，认为这个当事人需要再劝说下，再拯救下。
  那我不能不明不白，就当事人随便丢我一句话，我就啥都由他，那还要律师干嘛？

  于是我在争吵的过程中，就发现，核心问题是信息缺失。
  就是大少认为他已经说清楚了，但我觉得可以再挽救一下。
  可我不是平白无故想要挽救一下。
  我是不知道一些信息，觉得这位蠢得可以头撞地，那我，当然想挽救一下了。
  他总觉得是我倔强，偏要勉强，但其实我只要知道一些信息，那我就不会倔强了。
  比如说，他说当事人坚决拒绝调解。后面，后面就啥也没有了。
  至于当事人觉得价格低了，这话好像都是我后面去扯的时候他的回答了，第一次这句话也没有。
  大少说：那我说当事人觉得价格低了。肯定是对方律师去找他报过价了，这用脑子随便想想，就知道了啊。
  我说：那我怎么知道当事人是觉得这次报价的价格低了，而不是前一次？何况，他那么蠢相信做法事钱能回来，是你给的信息不？
大少：这是我说的。可是这样想也很正常。
  我说：那你头一次在我面前说这个当事人非常聪明，调解的事情他比我们会把握太多，你以前给我传达的都是他骗律师费啊，相信做法事之类的鬼玩意。我怎么知道他聪明呢？
  大少：人家这么大一个老板，人家当然聪明拉。
  我：可是之前那些信息，也都是你说的啊。你成天跟人家接触，你当然知道他聪明，我又从来没见过他，你总说些他的蠢事，我怎么知道他聪明？

那我们吵到后来更有意思了。
  大少就在那里讲:当事人都坚决不同意调解了，你还要如何？你说我们能替他签字吗？我们调解得再好，他不认也是假呢。
  我说:没错。但我现在说的并不是超越权限去调解，我永远不会这样做。我不能越权调解，可我可以想办法劝说他同意调解啊。我只是在想办法劝他，这不属于越权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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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我跟大少聊着聊着，发现我们在传递信息中，出现了严重的失真。
  就是，其实信息的源头在大少那。
  那他只给了我太少的信息，于是我一头雾水，一脸懵逼。
  他说：那你也没问啊，你不懂就问啊。
  这是不对的，信息源头藏起来信息，才导致我焦虑不堪，那我怎么知道我缺少信息。这事，主要责任在他，就是，如果你不能把话说明白，你就不要怪别人不懂的不该没问。
  但，还好我在群里跟大家一阵热聊，我抓住了一个核心点，那就是：每个人眼中对世界的基本假设都不一样，那也无所谓谁对谁错，但如果假设严重偏离现实世界，就会出很多问题。

  我们俩共同合办的这个案子，是我长期焦虑的源泉。而我焦虑的原因，倒不在于当事人不调解，我要皇上不着急太监急，河里的人不着急岸上的人着急。
  是我不明白啊，是我根本无法想通啊。
  就是我觉得他怎么这样弱智，这样愚蠢。我觉得整个都是懵懵懂懂牙根痒痒的。那今天我把这个信息给搞明白之后，那我就觉得完全没得所谓。
  后来，我还在想，这事，就跟追妹子是一个道理。
  有些男的，就属于说，我就表白追追看，妹子答应就答应，不答应就算了。
  但我要是男的，那就属于说，即使妹子不答应，我当然不会说霸王硬上弓，但是，我可能会想办法劝，就是赵敏偏要勉强那种。
  然而，我跟钟情幻想或者偏执狂还是有区别，就是，你给个具体的答案，那我也不会执着了。
  比如妹子说，她喜欢身高185以上的，我才160，那偏执狂会继续勉强，我就会觉得，恩，是这么回事，我是不达标，放弃，下一个。
  那她要是只拒绝，不给理由，我就不会容易接受，容易放弃。
  她就是再说，她不喜欢我，她没感觉，也没有用。
  她只要能给我具体到那一点，就算是，她嫌弃我皮肤黑，我都觉得，这事可以到此为止了。

  我再综合梳理一下这事，就发现，其实我就跟鱼儿姐姐那天说的一样，就是要讨个说法，但我也只要讨个说法，倒不是说非得如何如何。
  而且，我发现其实这种讨个说法的需求，在人群中比较常见。
  你看，许多人不都说，分手要分个明明白白吗？其实分手就是分手，明白不明白，不都是分手吗？难道另一半把分手说明白了，自己就能接受，就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吗？
  你别说，虽然把分手说明白不见得能改变分手的事实，但真能减轻分手的痛苦程度与长度。
  因为，分得不明不白的分手，痛苦是双份：1、分手的痛苦；2、想不明白的痛苦。
  其实说起来，后者远大于前者。
  你说漂亮妹子嫌弃我身高只有一米四九，我有什么好翻来覆去的痛苦呢？我本矮子一个，人家说的也是事实，也是人家的自由。想不明白的痛苦是要大于分手的痛苦，因为很多时候，只要想明白了，就能瞬间从心理接受分手的事实。
  就以这次调解而论，人家不调解也好，调解也好，那是人家的自由，我也知道。
  只要他有个说法，他就是去跳河，我又何必放在心上？
  问题是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一笔不清不楚的糊涂账，惹得人烦透了。要不然，他不调解，我烦个屁。

  我发现，大少的假设是：人应当具有常识。
  我觉得，他应该具有一个基本常识：那就是人们太多时候，太多的人，他根本就没有常识。或者，即使他们有，但他们由于懒、蠢，或者投机倒把等，选择忽略常识。
  随地吐痰的，室内抽烟的，说话戴脏字的，哪个不知道这是大家不喜欢的。以上事件不能做，就是常识。
  不信你看要是新冠疫情打疫苗那没人维护排队，大家不会滚成一团向前冲？
   还什么一米线，你看看你们那新冠疫情打疫苗的，没有人喊破嗓子，谁会自动一米线？个个恨不得前胸贴后背，免得被人插队。
  你看看全国疫情这么紧张，但是，朋友圈还是有四处旅游，拍照不带口罩甚至带着娃的，你出门买个菜，菜市场30%以上的人，他不戴口罩。
  哦，新冠疫情出门要戴口罩，这总是常识，那这么多人在外面敞开大脸就是不戴。
  别的国家疫苗接种根本是要抢，我们国家疫苗免费送。接种新冠疫苗是最有利的抗疫手段，这是不是常识？
  还是需要国家求爷爷拜奶奶要大家打疫苗，然后，还是有人根本不打，而且还不在少数。
  

  大少：我跟你说，当事人说不调解，价格太低了。你只要想一下，就知道是对方找他报过价了。就好像你去买衣服，你总是卖家告诉你多少钱，你才说贵吧。
  我说：那可不一定。我有时候路过珠宝店，根本就不进去看，就对朋友说，这店里东西一看就贵，不要进去。那人家没有给我报过价，我只是凭借过去的经验与常识判断。
  大少说，这是你自己的问题。
  恩，没事，这是我自己的问题，但我要是是一个完全没有问题的人，我就在极乐世界了，我还在这？因为我有问题，所以你话就可以不说清楚，所以你瞒着信息就是对了？
  因为如果我是全能全知的神，哪里需要你说，我从你那眼神就可以看出你要做什么，想什么，知道什么。
  不过我想了一下，也没有纠正他，我觉得大少是向来如此，而不是对我一个人如此。
  他总是可笑的认为人应当具有常识并且按照常识行动，而现实世界总是打他的脸，于是他总是愤世嫉俗。

  比如说，有一天，大少在办公室说：饮用水快用完了。
  其实他说第一声的时候，我就听到了，但是，我没做声。我觉得这应该是行政的事情，我不该插手。
  那其他几个（包括行政）肯定也都听到了。大家没做声。
  第二次他还这么说的时候，小美眉就不耐烦的说：知道了知道了，没水你就自己换一下呗。
  后面我不知道是谁换的谁，反正我知道应该不是行政，肯定不是我。
  那他这样说，其实就是在提醒行政她该换水了。如果行政具有常识，她就应该主动去换。但是，她偏偏不去，为什么不去我不知道，可能是因为没有这个常识，也可能是纯粹那时候不想按照常识行动。
  只有办公室最聪明的小美眉，回应了他。
  那反正，我是会当没听到的。
  不过，要是我去打水，我搞不好也会顺便换一下，我也不是说只换过一次。但是他这样想通过让别人具有常识帮他去搞的事情的话，我不吃这套。

  我不说他，是因为，我具有常识。
  我知道每个人看世界的角度与基本假设不一样，我不去纠正别人的假设。特别是我在群里看了天蝎哥哥发言以后，我觉得他们这些天蝎座，开启的是上帝视角，完美视角，想得特别长远，就是，脑回路是真跟一般人不同。
  而且，大少这种模式非常泛化，就是他喜欢隐藏信息，总认为自己表达明白了，但其实别人总认为沟通不到位。
  是这样的，就是完整的沟通是包含行为与原因，大少会把行为说得特别清楚：当事人坚决拒绝调解，但却会不知何故把理由给省略掉。
  那这信息传递到我这，就会变成十分诡异，因为它本来就缺了一个重要部分，另外一个部分再明确，也没用啊。
  而且，我去跟他沟通的时候，其实是遵循了行为加原因在里面，可能原因的比例比较多。其实通常人也是这么沟通的，但或许原因不那么多。那他就认为你是在啰嗦。
  因为他只要行为，不问原因，原因都是废话。